第119章 枪与玫瑰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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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没人知道该说什么,有时候,沉默无言反而是最好的回答。

在黑金帝国,大多数花种一辈子只肯接受唯一的一个园丁,他们视自己的园丁为主人和信仰,就像一块被打理得精致美好的花田,依赖着给予他们关怀的耕作者。同样的,倘若这个耕作者死去了,就像园子里娇贵的花儿失去养分和呵护,很多花种们最后会选择追随他们的园丁而去。

然而范总管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靳雨青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悲痛欲绝,他只是僵楞了一会儿,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握着门把手的力气都快把那块合金给扭下来,可到底也就攥了那么几分钟,他就似想明白了而回过神来,眼中波涛复平,冷静得异常。

范总管亲眼看着他反身走回办公桌前,拿出智仪开始敲打字符,在迅速扫视过事件内容后,立刻接通了“帝国新闻”专项报导组在z区的分部,寡淡地吩咐道:“给你们十五分钟时间,把关于z区爆炸案的进展情况整理后,迅速传给中央宫。”

挂断电话,靳雨青头也没抬地责问道:“这么大的事故,你们压了三个小时,现场死伤过百!你们是不是打算等人都死光了,再来通知我?”

也没等有人解释什么,他便打开一个空白文档,白晃晃的底色倒映在靳雨青的瞳里,一片银白,恍若雪后初霁的晴。他边敲边说:“通知z区负责人加紧救治速度,调查爆炸原因,消除二次事故隐患,核实伤亡名单。范总管,联系新闻公关部门,让他们照着我这份草稿起拟发言辞,做好召开发布会的准备事宜。”

放在以前,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是周蔚抢着去办,然后好邀功向他索要所谓的奖励,一个主动的吻或者几分钟结实的拥抱。那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地走出接近靳雨青的前九十九步,然后站定在那里,等他迈出最后最关键的一步。

只是等到靳雨青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这一步却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了。

一封电子文稿传送到范总管的账号里,他看了一眼通讯手环上的提醒消息,再看一眼智仪前面无表情的陛下,皱纹挤出一道道峰峦。

门口杵着的亲信看不下去,腾腾两步走了进来——自家老板死于非命,而周先生一天到晚死死护着的这位却像个没事儿人,还来责怪他们汇报的晚!年轻的小伙子一下就憋不住了,红着眼眶,眼泪直在窝里打转,火气冲天地冲靳雨青道:“您没听懂吗?!周先生死了!”

周先生死了。

靳雨青手下停了两秒,随即十指翻飞地继续工作,冷冷反问:“所以呢?”

“你为什么不在乎?”亲信两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不顾范总管传递来的警告的眼色,直勾勾盯着办公桌那个对面容色浅淡的男人,心里满是不平,“先生临走前还吩咐我们,要保护好中央宫,保护好您。如今中央宫完好无损,凭什么周先生却尸骨无存!您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靳雨青终于放下智仪,微微掀起眼帘:“你要我怎么在乎,寻死觅活还是歇斯底里?”他站起身,把智仪反扣在桌上,枪支插|进后腰间,“如果那样能让他活过来,我不介意尝试一下。如果不能……那就请你闭嘴!这里是中央宫办公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耍横的地方。”

他从不在外宣扬与周蔚之间的关系,亲近的人自然能从两人相处的模式中猜测到什么,至于猜测的有几分真假,靳雨青并不在乎,他有能力将事态控制在自己的掌握范围内。这种运筹帷幄的自信,甚至囊括了对感情的利用。

杭氏国际是个严丝合缝的整体,收服周蔚,就等于变相刨去了杭锋的一条手臂,一旦杭锋暴露出他脆弱可拿捏的血管软肋,击碎这个霸占着帝国的寡头经济家就绝不是问题。

而这种自信渐渐被周蔚本人一点点打破。

当他终于想放下这些算计,敞开心彻彻底底接纳对方、接纳这种紧张而又不失温馨的生活的时候……不过是一夕之间,平静的湖面就被残酷地搅碎,掀起湖底肮脏的泥沙来,突兀的提醒着他——他是替顾允清活着的,他必须要承担属于顾允清的恩怨,他要面临的风涛波浪绝对衬不上“温馨”二字。

那都是周蔚竭力为他营造出的幻象,一旦周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实就会撕裂这层看似美好的皮囊,剖出内里淋漓狰狞的血肉。

至今时今刻,那点绝不低头的狂傲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屠戮殆尽,而周蔚的死讯大概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引以为豪的自信悉数踩在脚下,破坏得支离零落。

靳雨青彳亍在走廊上,待醒过神来已经是在周蔚的房间里了。

他麻木的抬起视线,环顾着这间冰冷得毫无人气的房间,白色的墙壁,蓝灰色成套的床上用具,床头支着一张木质相框。他走过去端起来看了看,竟是一张两人共同出席一次新闻发布会的合影,想是从哪个记者手里拿到的现场照原件。

靳雨青这才想起,尽管都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似乎从未跟周蔚正经的合过影。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一直是周蔚处于主动位,而他被牵引着慢慢前行。有形影不离,却没有如胶似漆,更多的时间是商讨政务,之后便是做|爱。

放下相框,转头便看到靠墙的书架上是一排排的纸质书,超乎人意料的并不是经济杂志,大多是一些关于衣食住行的生活方面的内容,最下面一行是各式各样的玫瑰育养指南。

抽|出一本来,第一条就是行黑体小字:每天都给你的玫瑰一个吻!

靳雨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心想这一条周蔚做得可谓是勤勤恳恳。

抛开指南,他的目光落在角落一本硬皮书册上,书脊上竟然大喇喇地印着两个金光闪闪的花体艺术字——“日记”。他当然不会认为有人会傻到在日记本上写着“日记”,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但却架不住心下朦胧的冲动,将它从书架中抽了出来。

如果周蔚还会生气的话,那就从地狱里跳出来找他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映目是工整隽秀的手写体——致我亲爱的雨青。

因一种心底明知的原因,靳雨青的眼眶突然酸涩起来,千百万根针芒刺着自己一颗鲜红的心脏。他仰头瞪着天花板,用力吞咽收缩喉咙,待那股涩意强压下去,才低下头继续

他后退着坐到周蔚的床上,向后掀了一页。

“雨青,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是我们分别的一年零六十三天,你仍旧没有出现在我身边,我找遍了帝国和整个世界。”

“一年零九十五天,听说我手下一个百合属种的秘书生了宝宝,我才知道这里男人也是可以怀孕的,不知道等你来了以后,我们有没有机会尝试一下?如果你怕疼,我生也行。”

“一年零二百三十天,雨青,我杀人了,一个黑道组织首领,开枪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想抱抱你。”

“两年零一天。雨青,你到底在哪里?”

“两年零二十二天,今天是你现实世界的生日,生日快乐。”

“两年零四十天,想你了。”

后面这页字迹有些颤抖:“感谢上苍,你终于来了!你就是我的新历,我的元年!”

一滴水渍溅在底色淡黄的纤维纸面上,靳雨青赶忙用袖子擦抹干净,幸亏墨迹是高分子碳,没有洇花,他嘲笑似的嘀咕道:“什么元年,分明是你的灾年。”

他直接翻开中间的部分,雾气迷蒙的眼里看到一张没有日期的页面,口吻却已经不像日记了。

“雨青,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这本日记,还有耐心翻到了这里,那你一定是很喜欢我了。真巧,我也爱你。后面不会再有字了,但绝不是结束,而是我们紧紧相连的一生。”

仿佛是亿万宝藏藏在后半册,靳雨青调整了呼吸,慢慢地翻过了这页,好似后面秘藏着狮鹫守护着的无价珍宝。

他翻过的这一页,就像翻过了与周蔚相处的这几百个日夜,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和监视质疑,到纠结防备,乃至后来的托付依靠和彼此契合……最终都结束在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里,所有无数种后续的可能全部戛然而止,冷寂无声。

一切都定格在眼前嵌在被掏空的日记本中的,一个黑丝绒的圆角盒上,上方还写着一行字:“做我终生的伴侣,好吗?”

这就是周蔚所说的,他们的一生。

靳雨青即刻意识到那盒子里面可能是什么,但却不由自主地对即将看到的东西感到彷徨。

他打开圆角盒,里面不出所料果然是一对戒指。

靳雨青揪住自己的衣领,觉得胸口紧|窒得要命。这算什么,在他觉得自己可以稳赢一切的时候,在他认为胜利果实不过唾手可得的时候,上天非要跟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告诉他幻象的泡沫是多么轻易就能被击碎。他一开始告诫自己与周蔚不过是逢场作戏的那些话,早就与这些泡沫消融一起了。

怎么可能还是逢场作戏?

不管是人造种本身的基因缺陷导致,还是一世又一世的轮回让他迷失了本我。在扮演角色和扮演自己之间,他越来越难以掌控其间的那个度。前几个世界,他好像是为了能跟周蔚回到共同的现实而努力着,以至于到了这里之后,感情泯灭无踪,他曾一度迷茫于自己坚持奋斗的目的。

周蔚说得没错,他入戏了。

-

通讯手环送进一条通知,是帝国新闻那边发来的文件。

靳雨青拉开周蔚床头的抽屉,想借用他的智仪,一打开屏幕就发现背景是自己在花园里午睡的照片,阳光从花藤架的枝叶缝隙里渗透出来,斑驳地洒在自己的肩头,时光平和安详。

他一怔,好长一会才找到账号登陆界面,输入密码。

几段卫星视频记录了当时爆炸的发生过程。

一辆熟悉的灰色悬浮车从一座新科技工厂的侧门开进去,两旁的厂房都静悄悄的,最终车子停在绿化带旁边,从后座走下来一个身着深色风衣的男人,他弯腰敲开司机的车窗,低头吩咐了两句什么。

只消这几秒钟的功夫,突然悬浮车背后的厂房发生了爆炸,一瞬间,弥天火海就席卷了整个工厂。那弯腰讲话的男人甚至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就已被爆炸势头波及,整个修长的身影湮灭在白得刺目的火光里,刹那烧成了灰烬。

方圆之内没有任何活物能幸免,那是连金属也能融化的温度,更何况周蔚只是平平凡凡一具血肉之躯。

靳雨青捧着那个小小的黑丝绒盒,两个定制的男士对戒并排插在凹槽里,泛着冷银素净的哑光。他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眼眶深处不可遏地阵痛着,抬手一摸,满指的滑湿水迹。他控制不住,那就是断了阀门的水库,决堤般的泄洪下来,不管是他睁着眼还是闭着都没办法止住,就好像那附近微小的肌肉都不受自己掌控了。

索性不管了,任其汹涌。

泪还流着,他却觉不到有多悲伤,只是心里空着永远填不满似的。他一边擦着流不尽的水痕,一边兀自发笑:“傻不傻,周蔚,你看看这个年代了谁还写日记?写日记就算了,还用日记求婚?”

他摸出抽屉里一支笔,甩了甩里面的墨水,因为被泪蒙着视线看不太清,笔画有些潦草,尖锐的笔尖因为过度的用力,甚至划破了好几层纸背。

“yes,ido.”

扔开笔杆,靳雨青倒在周蔚的床上,狠狠倒抽了两口气。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范总管端着一瓶红酒走进来,踱到浑不自知的陛下面前,余光瞥了一眼摊开的日记和戒指盒。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条纹手绢,去沾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颊。

“陛下。”

靳雨青闭了闭眼又睁开,视线终于对上焦点,自嘲地笑道:“我是不是真的很无情?还虚伪。人活着的时候,我犹犹豫豫不知道珍惜,现在死了又兔死狐悲惺惺作态。”

“没有,不是的,陛下。”范总管有些哀叹地轻声道,“小赵年轻气盛,他说的话您不要往心里去。”

靳雨青扭开头,把脸埋在周蔚的枕头里。

范总管是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一路走来的,他们之间试试探探了那么久,狠话、情话都说过,好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热乎劲儿还没过去,人就变凉了,要是这时候还说什么“节哀顺变”,那未免也太残忍了。

于是范总管晃了晃酒瓶:“要不喝点酒吧,心里会舒服一点。”

“范总管,”靳雨青倚靠在床头,他把对戒取出来,一只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另一只用银链栓了挂在颈间,“没有人了……如果我再不保持清醒,中央宫就完了。周蔚为了帮我而死,霍斐和司雪衣也是因为我被绑架,连安安也……我不能,不能自私的逃避。”

范总管像个老父亲般哄着他:“这不公平,你也需要休息。你看,你哭成这样要怎么出去面对大众?”

“过会就好了,也许是泪腺痉挛了而已。”靳雨青胡扯道。他一把抽出几张纸巾糊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说,“派人监视雷诺生物公司,那是谭启明的老巢。周蔚出事一定因为着了谭启明的道,司雪衣最后通话的背景里有仪器运转的声音,那动静我耳熟,是大型医疗器械的动静。”

范总管自知管不了他,只好应道:“清查杭氏国际资产的时候,我们已经暗中调查过雷诺公司,他们明面的账上干净得很,虽然说是隶属于杭氏国际,但本质上仍是独立经营。早在杭锋陷入舆论轰炸的时候,雷诺公司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没有合法的搜查令我们不方便直接闯进去。”

靳雨青一听就怒了,“没有污点就给他们创造污点!谭启明给我们耍了那么大一阴招,我们难道还要规规矩矩的跟他周旋?”

范总管一愣:“这……”

“派一队警员突击检查银海会馆,雷诺公司干净,银海会馆可一点都不干净!抓几个人造花种回来,尤其是那个跟杭锋有关系的牡丹种乌金耀辉。雷诺的人嘴严,这些花种可是被娇养得矜贵的很,”靳雨青挑起红肿的眼皮,问道,“后面难道还要我教你吗?杀鸡儆猴,总有一个嘴松的供出自己是来自哪家公司的实验室。只要他们说出雷诺两个字就逼他们签字画押,立刻下颁搜查令!如果他们还是咬紧了不肯说,就等着我亲自去问话。”

“您要去哪儿?”靳雨青一从床上起身,范总管就敏锐地问道。

他握着脖颈上的指环,顿了顿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的。至少在给周蔚报仇之前都不会。”

离开房间后,靳雨青拨通了一个号码。

-

任川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对方会是这样的状态。他从厨房的玻璃柜上打量了一会那个憔悴的倒影,随后倒了一杯热巧克力走了出去,轻轻置在靳雨青的面前。

“巧克力会让人心情愉悦。”他说。

靳雨青也没有伸手去拿,只道:“谢谢。”

任川嘎吱一声沉在对面的皮沙发里,盯着靳雨青脸上硕大的墨镜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说:“我以为那之后,你不会再有什么心理问题需要用到我了。”

“人只要还活着,就会遇到问题。”靳雨青张了张嘴。

任川有些好奇:“那你现在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跟我聊一聊?”

靳雨青沉了沉气,抬手摘下了墨镜。

任川惊讶一声:“你这眼睛是怎么了,肿成这样?你这可不行,我是个心理医生,不是眼科大夫。”

靳雨青没有搭理他的推辞,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认为,我无论想要什么拼一拼总能得到,资金、王权、和真相,都尽在我的掌握里。”说着说着,眼角竟然留下两行清泪,他轻车熟路地掏出手绢擦了,一时笑道,“你看,现在不行了,只要有风它就会流泪。我连一双眼睛都管不了了。”

“……是因为周蔚?”自上次去中央宫给靳雨青实施催眠,他就发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而此刻男人手指上崭新的指环更是昭示了这点,“你们分开了?”

靳雨青不置可否:“我有点难受。”

如果是恋爱受挫,任川职业生涯几十年来这样的病例成功了不下上百个,当年寻死觅活要跳楼的少女如今也不是好好的嫁人了?感情问题,就是新潮覆旧水,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缓下心来,宽慰道:“人要向前看,陛下。”

向前看?

周蔚早就被世界法则给盯上了,他在鲛人世界里强行换过一次躯体,已经激怒了世界系统,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现实世界的灵魂也跟着消亡。

前面已经什么都不会有了。

世界再缤纷,靳雨青也不过是个没有归属的孤魂野鬼,经过这一遭,他深感自己精神的颓败,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抗世界法则多久。也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他也会在这里泯然众人,成为意识被同化了的一段虚无数据……或许那样,他还能与周蔚在庞大的信息源中汇聚。

只是安安,对,他还有安安。

靳雨青强打起精神,对任川道:“我来,是想你开点药,抗焦躁或者抑郁什么的,这个你是内行。”

“没必要吧,人难免会失一两次恋。”任川故作轻松地说完,却发现对方压迫似的眼神,他局促地站起来,“那,好吧。”任川走到里屋药柜旁,取了小药瓶,拨了十几粒真正的冷却片,又把剩下的空间用外形极为相似的维生素片填满,回头交给了靳雨青,“我给你一些冷却片,你看准剂量千万不要乱吃。还有,定期来与我聊聊。”

靳雨青点头答应,接过便向外走。

他一出门,任川随手打开了壁挂式智仪,端起那杯靳雨青动都没动过的热巧克力边喝边看,调了几个新闻频道,一场发布会吸引了他的目光,是关于z区突发爆炸案的紧急应对。

屏幕左侧展示出已经核实了的死亡名单。

任川瞪着眼睛怔住了,因为打头第一个,就是锐晟实业的周蔚。

他想起方才靳雨青坐在这里,平平淡淡地说“我有点难受”。对那个一国之主的青年来说,“有点”可能只是一点儿吗,能把他逼得来要精神药物的“有点难受”,怕是比得上心如刀绞了吧。

-

回程路上,靳雨青就给自己塞了一粒药。

他驱车前往关押银海会馆花种们的监牢,一进大门,范总管便迎上来道:“那个牡丹种,乌金耀辉,要见您。”

靳雨青点头:“带他来。”

单向玻璃房里,乌金耀辉衬衣长裤修饰简单,连妆也没有,干干净净的模样与以前判若两人,飞翩的眼角已然充满了疲累。他抬眼扫过靳雨青,有气无力道:“你把他们都放了吧,他们出厂都是洗过脑的,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出生的实验室。我知道你要找谁,另一个顾允清,我无意间见过,知道他在哪里。”

靳雨青缓慢的眨着眼,无动于衷地听着。

“我还大致能猜出来那个秘密房间的进入密码,这能省掉你们不少的麻烦。”乌金耀辉道,“我可以帮你们,但我有个条件。”

果然如此,杭锋的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靳雨青的手指点着桌面,示意他说下去。

“希望你能留杭先生一命。杭先生他——”

靳雨青一顿,话都没听完,起身便走。

“陛下!”乌金耀辉匆忙站起来,又被栓在固定座椅上的手铐给牵扯了回去,只能转头嗔着一双天生美艳的眼睛,辩解道,“杭锋与那个顾允清再怎么纠缠都是他俩的事,都与你无关,你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

怒上心头,靳雨青回头揪住了牡丹种的衣领,对方一张绝伦美颜很快憋得通红。

“乌金耀辉,你有斯德哥尔摩症,难道要逼着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受虐吗!”靳雨青咬牙切齿,一改平日风清舒朗的王室做派,激狂而偏执,“我给过杭锋足够的台阶,而他一次次的挑战我的底线!他怎么祸害顾允清我是管不着,但他不应该动我的人!他既然有胆量对我的人下手,就别想善了!”

“你的人?”乌金耀辉联想到一些谣言,“周蔚?”

提起周蔚,靳雨青的表情恨不得要杀人。

真是周蔚,这下乌金耀辉梗住了。他即便再傻,也知道不能让失去了喜欢的人的靳雨青,去放自己喜欢的人一马,那实在是太没道理,而且强人所难。这些年杭先生的所作所为他多少知道一些,也参与过,要说法律底线杭锋早就超越了无数次。

靳雨青看他没话说了,扭头就拉开了谈话室的门。

“等等!”

靳雨青脚下一停。

“陛下,”见他久久不开口,靳雨青一抬腿,就又被乌金耀辉叫住,“我知道杭先生对不起顾允清,也对不起您。至少……至少,给他留个全尸,行吗?”

“他们对周蔚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给他留个全尸?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给他留全尸?”靳雨青眯起眼睛道。

乌金耀辉缓缓抚着自己的手铐,已明白这件事情不能再强求什么了。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下定决心,沉沉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叹息:“雷诺公司b2层下面还有个隐藏起来的b3层,入口密码盘在3号消防器的后面,密码是1206或者1286……”

“把搜查文件拿过来吧,我签。”